回忆生产队时期的过大年

过大年是儿时最期盼的事儿,可以“穿新衣、戴新帽,提着灯笼满街跑”。农家生活清苦,但过年了,只要条件允许,家长还是为孩子们做一件新衣,尽管有些是用旧衣服改的,同样可以满足孩子们的一个心愿。记得那时,条绒布是很时尚的东西,大年初一,南山穿上姥姥缝制的蓝色套装,走起路来两腿摩擦,发出声响,在大街上一亮相,准会赢来一片喝彩,让南山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。


鞭炮是男孩子的最爱,谁拥有鞭炮,谁就成为了小伙伴们的中心。年前,爸爸从城里回来了,一挂小鞭儿,是爸爸带给我们的最珍贵的礼物。南山舍不得随意燃放,把它藏在炕席底下,用热炕把潮气除去,然后,一个个拆开,等到除夕晚上,抓上一把,与小伙们疯跑着玩耍去了。到了八点多种,女孩子提着灯笼出来了,坏小子们跟在后面,偷偷地点上一个鞭炮,往她们的脚下一扔,随着“嘭”的一声爆炸,胆小的女孩准会嚎叫着乱作一团,我们就开心地跑开了。


大年初一,晚辈要给长辈们磕头拜年,所以,每家都会准备一些糖果、瓜子来招待客人。南山这些小娃子们最积极,早早地就集合好了,盘算着谁家大方,谁家的糖果好,等谋划完毕,就成群结队的开始扫荡了。一进门,嘴上就跟抹了蜜一样,爷爷、奶奶、叔叔、婶婶的叫个不停,齐刷刷的跪倒一片,头磕的山响,好话说了一车,就是再抠门的人家,他也不好意思不出血。一圈下来,我们得胜而归,鼓鼓的装满了几口兜儿的糖果与瓜子。这真是:“拜年之意不在年,在于盘中之糖果也”。


杀猪宰羊是过年的高潮,生产队要把养的几头猪杀了,为大家分几斤肉,让辛苦一年的社员们改善一下生活,以此体现人民公社“一大二公”的优越性。分肉还好办,可以做到肥瘦搭配,不偏不倚,但猪头与下水就那么有数的几个,是无法平均分配的。队长想出一个招儿:抓阄定输赢。上百号人涌到队部,每家派一名代表,从老会计的帽子里抓一个纸团。大家前呼后拥,嘻嘻哈哈,不时爆发出一阵喧哗,那一定是中彩了。这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,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,辛勤劳作了一年,有这么个机会宣泄一下自己的情感,不仅使一年的疲劳得到释放,也使年味显得更浓了。


中不中彩孩子们并不关心,我们更感兴趣的是去看宰猪。几个小伙子在猪圈里把猪绊倒,用一条麻绳把四个蹄子绑在一起,然后,从中串上一根杆子就抬到了屠宰场了。我们村里有一家李姓屠夫,三代祖传,技术很好,每年都有许多营生。杀猪可是个技术工种,有一套科学的程序,杀不好,血就会淤在肉里,味道就没那么鲜了。首先是把猪放到一个石头台子上,猪头悬空,几个人按住,儿子抄起一根粗壮的铁棒,使足力气一下把猪砸晕,猪还嘶嚎着,老屠夫就白刀子进去,红刀子出来,旋即,血从猪的脖子喷薄而出。这刀法很有讲究,必须做到稳、准、狠,刀从脖子进去,一定要扎到心脏,做到一刀毙命,血流畅通,干净利落。杀完后,屠夫要从猪的后腿部位,割开一个小口,用专用的长长的铁棒,在猪的皮下全身捅一遍,然后用嘴吹气,不一会,猪就膨胀起来,变成一个庞然大物。这是需要力气的,你想想,我们吹一个


气球


还费很大劲儿,更何况吹起一头猪呢。原来光听说“吹牛”,实际上,说“


吹猪


”更贴切。吹猪,是为了更好的退毛,把猪放进烧好水的大锅里,用铁刮子三下五除二,一个白生生的白条猪出锅了。最后的一道程序,就是开膛破肚,大卸八块,这就可以上农家的餐桌了。


在农村,能吃上肉,一年没有几次,而过年,孩子们是可以饱餐一顿的。那时,年饭没现在七盘八碗,


海参


鲍鱼的那么丰富,主要是两个菜,宽粉炖肉外加一个酸菜粉丝。辛苦一年的农家人见了肉比见到亲爹还亲。爷爷没有牙,专门吃肥肉,可以连续吃上几碗。爷爷疼爱孙儿,也一个劲儿的往南山碗里夹肥肉,饭桌上,南山与爷爷开展了吃肉比赛,没几个回合,南山就败下阵来。从那以后,南山好长一个阶段看到肥肉就眼晕。


记得有一年,南山养了一个


小山羊


,是年初花三块钱卖的,整个春、夏、秋、冬,倾注了南山大量心血。每天放学后,南山就带上它去河边吃草、玩耍,冬天还专门为它煮食,时间一长就有了感情,南山走到那里,它就跟到那里,南山故意藏起来,它就咩咩的叫着到处寻找,等找到了,小羊就会迅速跑过来,靠到南山的身上蹭来蹭去,邀宠耍娇,很惹人爱怜。过年了,大人们要杀羊吃肉,让南山感情上一下子接受不了,极力吵闹着阻止,但还是胳膊扭不过大腿。“临刑”前,南山抓来一把玉米,抚摸着小山羊的头儿,恋恋不舍,说着爱语。到了第二天晚上,爷爷把羊的骨头放在地炉子上煮熟,南山伤心的躲在一旁抹眼泪。但是,看着弟妹们大口的啃食,南山还是经不起诱惑,慢慢凑过来,抄起一块,一边啃,一边流泪。不是南山不讲情感,也不是南山不念旧情,实在是控制不了对肉的贪欲,做了个不仁不义的羊主人。这就是过着清苦生活,一年难见荤腥的农家孩子的意志力,"人馋志短"啊。


正月里,农家人闲下来了,生产队组织起秧歌队,在学校的操场上跑旱船、


踩高跷


、演绎西游故事,村民们扭得天昏地暗,南山与小伙伴们吃着糖果,嗑着瓜子,也嘻嘻哈哈地融入到长长队伍中去了。

发表于:2023-01-08 07:2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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