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 金胜。
小立登的家里被村干部安排着住进两名下乡知青，听说其中一位在城里是一个有名的混混，这让十岁的小立登担忧了好一阵子，怕挨打。，一九七五年的元宵节，北大荒的天气还是异常的寒冷。这一阵子，老天好像是发了飙，隔三差五地刮大风，让许多人眼里揉进了沙子。人们揉着通红的眼睛，一边流泪一边在唉声叹气。沙尘遮蔽了日头，狂风还把许多人家土坯房的苫房草也掀起来，在耍着威风。，这一天，柳树村小立登的家里住进了两名男知青，一胖一瘦活像两个搭档说相声的人。瘦的叫王宝路，穿条瘦腿裤子，黑呢子外套，留着长头发，打扮得有点流气。胖的叫吴少奎，黑色的条绒裤子，一件草绿色的确良军上衣，中规中矩的。两个人的性格也刚好相反，王宝路不安静，遇到事儿喜欢聒噪，吴少奎平时不言不语，沉默寡言的。，他俩住在东间屋，一铺用土坯垒成的大炕上。到了晚上，就各自躺在卷着的行里卷上，吴少奎很安静地捧着一本厚书在读，王宝路没有说话的伴儿，就在摆弄一个小巧玲珑的半导体收音机，有时候听韵味醇厚的京戏，有时候听一个男人用词调圆润的语气播讲小说。，十岁的毕立登起初是很畏惧王宝路，时间久了感觉不碍事，就经常溜到东间屋，坐着个小板凳，眼睛盯着王宝路的那个小话匣子，在听里面的故事连播。，王宝路身下铺了一张黑色的狗皮，吴少奎铺了一张土黄色的狍子皮。毕立登在西间屋里也铺了一张黑白花色的小狗皮。刚刚入春，天气乍暖还寒，正是最难将息的时候，毕立登的老娘特意把几张旧皮子翻腾出来，用以抵当潮湿。她对王宝路说：“北大荒这地方可比不了你们南方……”，王宝路是杭州知青，听说他老爹是当领导的，哥哥在公安局上班，姐姐在一个剧团里唱戏。他在家里是最小的，也是最没有出息的一个，平常在学校里喜欢聚众打群架，学习也不好，据说水性不赖。后来，毕立登见识了他的水性，在水里就像一条大鱼，一会儿前滚翻，一会儿又后滚翻，那玩出的花样带劲极了，把毕立登羡慕的不轻，自己的狗扒水就是跟他学会的。，王宝路找不到说话的伴儿，就拿小立登开涮。在毕立登面前虽然没有吹胡子瞪眼的，但是喜欢管闲事，背地里说话的语气也不友好，不待见他。，他曾经用恼火的语气对毕立登说：“老弟，你平常要养成洗脚的习惯哈！”，毕立登听了就很不高兴，气哼哼地打盆凉水，把一双臭脚洗干净了。，王宝路往小立登的身上嗅嗅，皱着眉头说：“没有达标呢，还是臭！”，于是，他逼着毕立登把那双自从穿上脚就没洗过的小胶鞋一定要刷干净了。，毕立登不情愿，拗着不答应，最终王宝路送他一双40码的大拖鞋，算是化解了这一难题。，有了替换的鞋子，毕立登就把小胶鞋在水里用鞋刷子刷了一下，然后，趿拉着那双大号的拖鞋，到处溜达，到处显摆，觉得挺排场。，从此以后，在王宝路的督促下，毕立登养成了每天晚上洗脚，每个星期天烧一盆热水，擦个澡的习惯。唉，用吴少奎的话来说，是没辙呀。如果不这样做，王宝路就不允许他到东间屋子里来玩耍，就听不到话匣子了。，吴少奎是北京知青，老爹有学问，在一所大学里教书，他戴了副近视眼镜，穿件浅灰色的对襟褂子，用的是布钮扣，一副文化人的打扮。听说被划成了*，也下放到了公社里的学校教书，当地的人都习惯称呼他吴眼镜。，吴少奎有胃疼病，发作起来很严重，疼得面皮蜡黄，紧捂着肚子，豆大的汗珠从没有血色的脸上滚下来。这个时候，他会让立登的老娘赶紧找出发面用的小苏打。老娘就手忙脚乱地冲一碗苏打水让他服下。他端起碗来，仰脸咕咚咕咚地一气儿喝完。一会儿的功夫，他缓过劲来了，脸上已经没有了痛苦的表情：“嗯，这个偏方真管用，倍儿棒！”，知青食堂里的饭菜是大锅饭，顿顿是苞米面的发糕，夏天吃小白菜炒豆腐，冬天吃炖酸菜汤，喝着白开水。，立登娘早上馇了苞米面粥，时常会给吴少奎留一碗，说是棒子面粥养胃。，毕立登感觉吴少奎的性格很温和，至于王宝路，虽然性子很冲，但是在一起混久了，也就不惧怕他了。有一次，毕立登下课后到厕所里*，恰巧王宝路也在那里蹲坑。，王宝路阴沉着脸，上下打量着毕立登：“小混蛋，我算是让你搞惨了，一定是你偷拿了我的手电筒，害得我摸黑走路，把脚崴肿了……”，毕立登憋了一节课的尿，正在痛快淋漓地小解。他不说话，足有两分钟，把对面的土墙滋了一个小坑。他认为王宝路纯粹就是在胡说八道，村里的人走夜路从来就没用过手电筒，也沒见谁崴肿了脚。他系好裤带，不慌不忙地捱近厕门，突然回过身子扮个鬼脸：“谁希罕你的烂电筒！”，然后，撒开丫子，一溜烟似的跑走了。，毕立登偷拿了王宝路的手电筒，晚上与同学狗剩儿去屋檐下掏麻雀，用了一晚上，又偷偷送回来。他看到王宝路瘸着走路回到了家，又耽误了上工挣工分，约摸着他肯定是要找老娘去告状。但是，王宝路啥也没说，好像这事原本就没有发生过，也许是认为嵗了脚是件不光彩的事儿吧。，转眼之间秋天到了，菜园子里的黄瓜西红柿都下来了。立登娘摘了一盆子的黄瓜西红柿，让大伙吃。小立登拎根黄瓜，用小脏手搓掉黄瓜上的刺儿，一口下去，咬下来一小截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。，王宝路又管起了闲事：“你这么个吃法，会在肚子里长一团虫子的……”，小立登翻了一下白眼，不搭理他，只顾吃自己的。，王宝路的吃相很隔路，他把黄瓜用清水洗干净了，然后削了皮再吃。把西红柿先用冷水洗一遍，再用开水烫一下。小立登就在心里琢磨着：“哼，不嫌累得慌！”，突然，他瞅见一只黄色的大毛毛虫爬在王宝路的后背上，在慢慢地蠕动，哈哈，你才是个生虫子的货呢！他开心地笑起来。，过了半个多月，小立登时常肚子疼，肚皮上还鼓起来一个小包。他暗骂王宝路是个丧门星，专门说晦气话，这会儿真的应验了。老娘领去村医李长江那看了看，诊断是蛔虫病，开了四天的药量，一包宝塔糖。，晚上吃了打虫药。小立登吃溜了嘴，觉得这糖果太好吃了。于是，一会儿吃一粒，觉得不解谗，又吃一粒。功夫不大，把四天的药量全部吃下。，一个小时以后，小立登开始折腾，先是恶心呕吐，肚子疼，最后出现昏迷状态。，立登娘张罗着去找村医。吴少奎告诉她，村医中午时候已经去县里参加为期七天的培训去了。立登娘心里清楚，这个从北京里来的下乡知青，正跟村医的妹子李翠花处对象，有空儿就往她家里去，吴少奎的话不会有假。，吴少奎有文化，他分析说，这种状态一定是服药过量引起的，如果不赶紧医治，可能会招来*烦，得赶紧去公社的医院。，这可把立登娘难为住了，这黑灯瞎火的，去公社要走二十里的路，自己是一个缠过足的小脚女人，立登的老爹在几十里外的云山农场那边，在草甸子里给生产队里打马草，这可咋整啊！于是急得哭出声来。，吴少奎安慰说：“大婶，您别急，还有我们呢！”，王宝路在旁边附合着：“对，还有我们呢！”，两个人也不再说什么。王宝路干了一天的农活，现在也顾不上疲惫了，背上小立登，就冲出门去，吴少奎紧随其后。，王宝路是一路小跑。冷风飕飕的，王宝路却是满头大汗，穿在身上的衬衫也溻透了。，医生对小立登进行了救治，然后说，来的还挺及时，如果拖的时间太长，可能就不好说了，毕竟一个小孩子的抵抗力比不得身强体健的大人。，那天，王宝路送给小立登一份礼物，以表慰问，一包用花花绿绿的糖纸包裹着的水果糖。，三年过去了，王宝路返城回了杭州，吴少奎娶了村姑李翠花，通过招考当了一名乡村教师，把自己的根永远扎在了北大荒。，几十年过去了，毕立登时常会去吴少奎那里转转，叙叙旧。他也会时常念叨起王宝路，提及到那段岁月。每当想起那个夜晚，还有那包糖块的时候，一股暖流就会涌上心头。
素材： 来源于网络。文章出处： 微信公众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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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 金胜。
小立登的家里被村干部安排着住进两名下乡知青，听说其中一位在城里是一个有名的混混，这让十岁的小立登担忧了好一阵子，怕挨打。，一九七五年的元宵节，北大荒的天气还是异常的寒冷。这一阵子，老天好像是发了飙，隔三差五地刮大风，让许多人眼里揉进了沙子。人们揉着通红的眼睛，一边流泪一边在唉声叹气。沙尘遮蔽了日头，狂风还把许多人家土坯房的苫房草也掀起来，在耍着威风。，这一天，柳树村小立登的家里住进了两名男知青，一胖一瘦活像两个搭档说相声的人。瘦的叫王宝路，穿条瘦腿裤子，黑呢子外套，留着长头发，打扮得有点流气。胖的叫吴少奎，黑色的条绒裤子，一件草绿色的确良军上衣，中规中矩的。两个人的性格也刚好相反，王宝路不安静，遇到事儿喜欢聒噪，吴少奎平时不言不语，沉默寡言的。，他俩住在东间屋，一铺用土坯垒成的大炕上。到了晚上，就各自躺在卷着的行里卷上，吴少奎很安静地捧着一本厚书在读，王宝路没有说话的伴儿，就在摆弄一个小巧玲珑的半导体收音机，有时候听韵味醇厚的京戏，有时候听一个男人用词调圆润的语气播讲小说。，十岁的毕立登起初是很畏惧王宝路，时间久了感觉不碍事，就经常溜到东间屋，坐着个小板凳，眼睛盯着王宝路的那个小话匣子，在听里面的故事连播。，王宝路身下铺了一张黑色的狗皮，吴少奎铺了一张土黄色的狍子皮。毕立登在西间屋里也铺了一张黑白花色的小狗皮。刚刚入春，天气乍暖还寒，正是最难将息的时候，毕立登的老娘特意把几张旧皮子翻腾出来，用以抵当潮湿。她对王宝路说：“北大荒这地方可比不了你们南方……”，王宝路是杭州知青，听说他老爹是当领导的，哥哥在公安局上班，姐姐在一个剧团里唱戏。他在家里是最小的，也是最没有出息的一个，平常在学校里喜欢聚众打群架，学习也不好，据说水性不赖。后来，毕立登见识了他的水性，在水里就像一条大鱼，一会儿前滚翻，一会儿又后滚翻，那玩出的花样带劲极了，把毕立登羡慕的不轻，自己的狗扒水就是跟他学会的。，王宝路找不到说话的伴儿，就拿小立登开涮。在毕立登面前虽然没有吹胡子瞪眼的，但是喜欢管闲事，背地里说话的语气也不友好，不待见他。，他曾经用恼火的语气对毕立登说：“老弟，你平常要养成洗脚的习惯哈！”，毕立登听了就很不高兴，气哼哼地打盆凉水，把一双臭脚洗干净了。，王宝路往小立登的身上嗅嗅，皱着眉头说：“没有达标呢，还是臭！”，于是，他逼着毕立登把那双自从穿上脚就没洗过的小胶鞋一定要刷干净了。，毕立登不情愿，拗着不答应，最终王宝路送他一双40码的大拖鞋，算是化解了这一难题。，有了替换的鞋子，毕立登就把小胶鞋在水里用鞋刷子刷了一下，然后，趿拉着那双大号的拖鞋，到处溜达，到处显摆，觉得挺排场。，从此以后，在王宝路的督促下，毕立登养成了每天晚上洗脚，每个星期天烧一盆热水，擦个澡的习惯。唉，用吴少奎的话来说，是没辙呀。如果不这样做，王宝路就不允许他到东间屋子里来玩耍，就听不到话匣子了。，吴少奎是北京知青，老爹有学问，在一所大学里教书，他戴了副近视眼镜，穿件浅灰色的对襟褂子，用的是布钮扣，一副文化人的打扮。听说被划成了*，也下放到了公社里的学校教书，当地的人都习惯称呼他吴眼镜。，吴少奎有胃疼病，发作起来很严重，疼得面皮蜡黄，紧捂着肚子，豆大的汗珠从没有血色的脸上滚下来。这个时候，他会让立登的老娘赶紧找出发面用的小苏打。老娘就手忙脚乱地冲一碗苏打水让他服下。他端起碗来，仰脸咕咚咕咚地一气儿喝完。一会儿的功夫，他缓过劲来了，脸上已经没有了痛苦的表情：“嗯，这个偏方真管用，倍儿棒！”，知青食堂里的饭菜是大锅饭，顿顿是苞米面的发糕，夏天吃小白菜炒豆腐，冬天吃炖酸菜汤，喝着白开水。，立登娘早上馇了苞米面粥，时常会给吴少奎留一碗，说是棒子面粥养胃。，毕立登感觉吴少奎的性格很温和，至于王宝路，虽然性子很冲，但是在一起混久了，也就不惧怕他了。有一次，毕立登下课后到厕所里*，恰巧王宝路也在那里蹲坑。，王宝路阴沉着脸，上下打量着毕立登：“小混蛋，我算是让你搞惨了，一定是你偷拿了我的手电筒，害得我摸黑走路，把脚崴肿了……”，毕立登憋了一节课的尿，正在痛快淋漓地小解。他不说话，足有两分钟，把对面的土墙滋了一个小坑。他认为王宝路纯粹就是在胡说八道，村里的人走夜路从来就没用过手电筒，也沒见谁崴肿了脚。他系好裤带，不慌不忙地捱近厕门，突然回过身子扮个鬼脸：“谁希罕你的烂电筒！”，然后，撒开丫子，一溜烟似的跑走了。，毕立登偷拿了王宝路的手电筒，晚上与同学狗剩儿去屋檐下掏麻雀，用了一晚上，又偷偷送回来。他看到王宝路瘸着走路回到了家，又耽误了上工挣工分，约摸着他肯定是要找老娘去告状。但是，王宝路啥也没说，好像这事原本就没有发生过，也许是认为嵗了脚是件不光彩的事儿吧。，转眼之间秋天到了，菜园子里的黄瓜西红柿都下来了。立登娘摘了一盆子的黄瓜西红柿，让大伙吃。小立登拎根黄瓜，用小脏手搓掉黄瓜上的刺儿，一口下去，咬下来一小截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。，王宝路又管起了闲事：“你这么个吃法，会在肚子里长一团虫子的……”，小立登翻了一下白眼，不搭理他，只顾吃自己的。，王宝路的吃相很隔路，他把黄瓜用清水洗干净了，然后削了皮再吃。把西红柿先用冷水洗一遍，再用开水烫一下。小立登就在心里琢磨着：“哼，不嫌累得慌！”，突然，他瞅见一只黄色的大毛毛虫爬在王宝路的后背上，在慢慢地蠕动，哈哈，你才是个生虫子的货呢！他开心地笑起来。，过了半个多月，小立登时常肚子疼，肚皮上还鼓起来一个小包。他暗骂王宝路是个丧门星，专门说晦气话，这会儿真的应验了。老娘领去村医李长江那看了看，诊断是蛔虫病，开了四天的药量，一包宝塔糖。，晚上吃了打虫药。小立登吃溜了嘴，觉得这糖果太好吃了。于是，一会儿吃一粒，觉得不解谗，又吃一粒。功夫不大，把四天的药量全部吃下。，一个小时以后，小立登开始折腾，先是恶心呕吐，肚子疼，最后出现昏迷状态。，立登娘张罗着去找村医。吴少奎告诉她，村医中午时候已经去县里参加为期七天的培训去了。立登娘心里清楚，这个从北京里来的下乡知青，正跟村医的妹子李翠花处对象，有空儿就往她家里去，吴少奎的话不会有假。，吴少奎有文化，他分析说，这种状态一定是服药过量引起的，如果不赶紧医治，可能会招来*烦，得赶紧去公社的医院。，这可把立登娘难为住了，这黑灯瞎火的，去公社要走二十里的路，自己是一个缠过足的小脚女人，立登的老爹在几十里外的云山农场那边，在草甸子里给生产队里打马草，这可咋整啊！于是急得哭出声来。，吴少奎安慰说：“大婶，您别急，还有我们呢！”，王宝路在旁边附合着：“对，还有我们呢！”，两个人也不再说什么。王宝路干了一天的农活，现在也顾不上疲惫了，背上小立登，就冲出门去，吴少奎紧随其后。，王宝路是一路小跑。冷风飕飕的，王宝路却是满头大汗，穿在身上的衬衫也溻透了。，医生对小立登进行了救治，然后说，来的还挺及时，如果拖的时间太长，可能就不好说了，毕竟一个小孩子的抵抗力比不得身强体健的大人。，那天，王宝路送给小立登一份礼物，以表慰问，一包用花花绿绿的糖纸包裹着的水果糖。，三年过去了，王宝路返城回了杭州，吴少奎娶了村姑李翠花，通过招考当了一名乡村教师，把自己的根永远扎在了北大荒。，几十年过去了，毕立登时常会去吴少奎那里转转，叙叙旧。他也会时常念叨起王宝路，提及到那段岁月。每当想起那个夜晚，还有那包糖块的时候，一股暖流就会涌上心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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