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运用第一人称来撰写故事，而这些故事均是取材于真实的社会生活，所以请大家不要进行过度地解读。
我叫李长发，出生在城郊乡结合部的李家庄。我们村距离市区最繁华的火车站不过十里地，位置较为便利。
我家属于工农结合的家庭。父亲是一名复员军人，被安排在工厂工作；母亲曾是地主家的女儿，虽有文化且容貌出众，但因成分问题，下嫁给了父亲，并随父亲将户口迁至李家庄，成为了一名朴实的农民。母亲常感慨生不逢时，命运对她不公。我家的生活条件在村里算是不错的。分田到户时，家里五口人，有五亩地，一亩用来种菜，其余种主粮。大哥大姐学习成绩不佳，早早辍学，帮忙操持家里的农活。母亲身体欠佳，便在村里小学做代课老师。父亲有工资收入，家庭经济状况较为宽裕。
1985年，我刚上初中一年级，学习成绩还算可以，每周回家一次。记得在一个春天的周日，我像往常一样从学校返家，却惊讶地发现家里多了个小女孩。她与我年纪相仿，却身形瘦小，尤为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宽阔的额头，用农村的话说就是“奔楼头”。她的眼睛特别大，也许是因为消瘦，显得格外明亮。我好奇地打量着她，心中疑惑这小姑娘是谁。大哥大姐见我回来，嘻嘻哈哈地说：“咱妈给你找的媳妇。”我半信半疑，以为这又是他们的恶作剧。然而，后来我才知晓，这事竟是真的。
原来，母亲学校的一位女老师，老家在山里。由于老家亲戚突遭变故，大人离世，留下几个孩子。正值春天青黄不接之时，这几个孩子的温饱都成了问题。当时各家的情况都不宽裕，只好将几个孩子分别送到亲戚家抚养。这位女老师便把其中一个叫王留玉的女孩带回了家，她在姊妹中排行老大。然而，这位女老师只是民办教师，家里条件也不好，原本就有四个孩子，如今又多了一个，家庭负担更重了。她与母亲关系要好，见我家条件尚可，便希望母亲能收养王留玉。她拉着王留玉跪在母亲面前说道：“您行行好，就把她留在家里吧。她十一岁了，什么活都能干，养大了也不会白养，您家男孩子多，让她给您家当媳妇。”王留玉当时已经懂事，明白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，便顺从地跪地发誓：“我一定会听您的话，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，长大后给您当媳妇，孝敬您，为您养老送终。”母亲心地善良，心一软，便应承了下来。为此，父亲回来后，两人还大吵了一架。那时生活艰难，养育自己的孩子都已力不从心，谁愿意再抚养别人家的孩子呢。
那时我年纪尚小，对这件事并未太过在意，只当家里多了个妹妹。留玉十分勤快，小小年纪就帮着家里做各种活儿，洗衣做饭，毫无怨言。渐渐地，全村人都知晓了王留玉是我的“媳妇”，大家都戏称她为我家的童养媳。因为当时大哥已有女朋友，姐姐的情况暂且不论，那王留玉就只可能是为我准备的“媳妇”了。或许起初母亲并未如此打算，只是怜悯她的可怜境遇，才收养了她。然而，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，其结果便往往不受当事人控制了。
我当时在学校住校，每周回家一次，与王留玉的接触并不多。但她总是默默地帮我洗衣服，甚至为我织毛衣和围巾。那年冬天，我回家时看到留玉在冰冷的水中洗衣服，手都被冻烂了。我心疼地对母亲说：“天气这么冷，就别让小玉洗衣服了。”母亲却生气地回应：“我何时逼迫她洗衣服了，这孩子就是不听话，非要去干。”留玉也表示是自己主动要干的。我无奈，只能劝她：“冬天洗衣服得烧热水，你这手都冻坏了，你怎么这么傻啊！”她低着头说：“烧水要烧煤球的。”我当时并未领会她的意思，后来才明白，这丫头是怕浪费煤球，想给家里节省开支。我真是有些无奈。那年过年，我用节省下来的饭钱给她买了一双皮手套。她只在过年时戴了两天，之后便再也没见她戴过。我不明白她为何不再佩戴，也许是想节省着用，也许是不想让我担心。那是我唯一一次给她买东西，其实只是将她视为家人，觉得应该对她好一些。然而，没想到这件事她却铭记于心，多年后，她依然珍藏着那双手套，并称其为我给她的定情信物。
小玉在我家很懂事，从不多言，也从不与我们兄弟姐妹攀比吃穿。做好饭后，她总是最后一个盛饭，且从不盛第二碗。吃馍时，她只拿苞谷面馍或花卷馍，从不拿白馍。我多次提醒她，有两次还硬是将白馍塞到她手中，她才肯吃。她的懂事令人心疼。但我家人从未将她当作外人，都把她当作自家人看待。后来，哥哥结婚另立门户，姐姐也谈了朋友，常常外出。反倒是我这个平时不常回家的人，对小玉的关心更多一些。小玉也常常因为我回家而感到开心，我们年龄相仿，我在家时，她会找我玩耍。我写作业时，她会在旁边拿着我的课本阅读。我曾几次说：“如果你想上学，我去跟母亲说。”她总是摇头表示：“不想上学。”我也会给她带当时流行的琼瑶小说和武侠小说看，她看得兴致勃勃，直说好看。有时，她也会情绪低落，夏天时，会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树下发呆。我放暑假在家时问她：“怎么了？”她会说：“想家了，想弟弟妹妹们了。”说着便会流下眼泪。然后，她会反复叮嘱我：“千万别告诉咱妈，她会生气的。”我只能叹息，为她感到难过，却也无能为力。只好安慰她道：“等过两年我考上学了，就带你回老家去看望弟弟妹妹们。”她会点头说好，然后又望着天上的星星发起呆来。
1988年，我学习成绩优异，以出色的成绩考上了师范学校。全家人都为此感到高兴，还专门为我举办了庆祝活动。那天，父亲破天荒地买了一只烧鸡回来，母亲做了她最擅长的炸酱面。那天哥哥姐姐都在家，一家人吃得其乐融融。我见留玉不肯夹肉，便撕了个鸡腿放到她碗里。那天我是主角，所以一家人都没有说什么，倒是姐姐略带酸意地说：“还没怎么样呢，就知道向着自己媳妇了。”留玉的脸一下子红了，我则大声抗议道：“她是我妹妹，我对她好点怎么了！”一家人都笑着说：“应该的，应该的。”那天晚上，留玉问我：“什么时候带我回老家？”我支支吾吾地说：“再等等，等我攒些钱再说。”
那年夏天，我一心想着如何赚钱。我去了工地，可人家嫌我干不了，不要我。但为了能得到那份当小工的工作，我坚称自己可以。当时，工地上恰好拉来一车生石灰，工头扔给我一把锨，说：“把这车石灰化了，给你五十元。”我咬咬牙，捡起了锨。
化石灰是又脏又累的活儿，没人愿意干。一车生石灰倒在地上，旁边是一个偌大的石灰坑，坑里注满了水。我得把所有石灰扔到水里，生石灰扬起的烟尘，瞬间让我变得一头一脸都是灰，刺眼刺鼻。石灰块投入水中，像小便一样沸腾起来，冒着滚滚白烟。
干到一半时，已是下午。我浑身大汗淋漓，生石灰粉粘在身上，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。我的手也磨出了水泡，太阳晒得我头昏脑涨。我只得先回家休息一下，说下午再来。
小玉看到我的模样，赶忙问我去干啥了，我说：“帮人化石灰能挣五十元。”小玉坚决不让我下午再去，她打来水让我清洗，又给我端来绿豆汤解暑。中午休息时，我感觉格外凉快，醒来发现小玉坐在我身旁为我扇风。
下午，我戴上手套和口罩，执意要去。小玉非要跟我一起，怎么劝都不行。那天下午，我们俩把那一车石灰全都扔到石灰池中，又浇了好几遍水，以防烧灰。一切妥当后，天已经黑了，我和小玉都变成了灰人。
我拿到了五十元钱，交给小玉让她存好，我说再赚一些就够回家的费用了，小玉笑得格外开心。那晚，我们去河边洗了好久，才把身上的石灰洗净。尤其是耳朵和鼻孔里的，最难清理。那个暑假，我们还整晚整晚地去河边抓蝉蜕，然后卖给收购站。终于，在八月份的时候，我们手里有了八十元钱。我和小玉买了去她老家的车票。
我们坐汽车前往那个小山村，车开了一上午才到县城，又在盘山路行驶了一下午，天快黑时才抵达村子。小玉家的草屋几乎要倒塌了，打开门，她的堂叔住在里面。他的弟弟妹妹们只有一个跟着堂叔，堂叔是个光棍，没有孩子。紧接着，一个八岁的男孩跑了出来，看到小玉愣了好一会儿，然后姐弟俩才相拥大哭。
住了一晚，我们第二天便返程了。小玉对弟弟说：“等姐挣了钱就来接你去城里。”她还有两个妹妹被其他亲戚领走了，她说以后要找到她们，都接到城里来。我沉默不语，回去的路上，小玉一直沉默着，流了一路的眼泪。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。
回到家后，母亲单独把我叫到屋里，询问情况。我如实告知，母亲叹了口气：“到底还是养不熟啊，这孩子这样可不行，吃里扒外。”没过几天，小玉哭着来找我，说母亲要让她走，让她亲戚来把她领走。我立刻去找母亲，说：“您让小玉走了，她能去哪儿呢？她在咱家都这么多年了，就让她留下吧。”在我的坚持下，母亲又让小玉写了保证书，这才让小玉继续留了下来。那年秋天，我去师范学校上学了，基本上一个月回家一次，对小玉的事也就关心得少了。那时的我，真的只是把她当作妹妹，不想让她受委屈。但小玉却并非这么想。
时光如白驹过隙，转眼间，我在师范学校的学习生活接近尾声。三年的师范时光，让我的视野开阔了许多，也让我对未来充满了期望。然而，1991 年我师范毕业时，我 19 岁，小玉也 18 岁了。不知不觉间，小玉已出落成大姑娘。女大十八变，这话果真不假。小玉变得亭亭玉立，整个人高挑了许多，皮肤也白皙了，身材更是婀娜多姿，俨然是个大美人。
母亲在我毕业分配后，把我叫到屋里，谈论小玉的事情。“你也该成家了，小玉这姑娘挺不错的，这么多年来，她对家里的贡献可不小。”我当时沉默了片刻，思考后说道：“妈，小玉确实很好，但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。她肯定也有自己的想法。我不会和她结婚的，我会一直把她当作妹妹。”
母亲当即发怒：“你是读书读傻了吧？我养她这么多年，难道白养了？虽说她文化程度低，可能配不上你，但你上哪儿找这么漂亮又勤快的媳妇。再说了，这样家里也能节省一大笔开支，你以为娶媳妇不用花钱啊？”我坚决地表示：“我不会和她结婚的，她是人，不是商品，更不是什么童养媳，我们必须尊重她的想法。”
母亲气得拿起床上的刷子朝我砸来：“你长大了，翅膀硬了，敢不听话了！你不想娶她也得娶，除非我死了！”母亲的话说得很重，我无法再反驳。关于小玉的事情便暂时搁置了。
我知道留玉是个好姑娘，勤劳、善良、无私，她为我们家付出了很多。但在我的内心深处，我渴望的是一种基于爱情和共同理想的婚姻，而不是出于责任和传统的束缚。我害怕自己的选择会伤害到留玉，也担心辜负母亲的期望。
我去学校上班后，住在学校，很少回家，这件事就一直拖延着。但那年冬天，我家遭遇了变故。母亲原本身体就不好，那年冬天病情更加严重，只好住院治疗。母亲的病很严重，家里的事务大多落在了留玉的肩上。
留玉的变化让我感到惊讶。她变得更加坚强和能干。她不仅要照顾病重的母亲，还要操持家务。我和父亲的工资根本无法支付高昂的医药费。而留玉却默默地开始做起了生意。她说这是母亲告诉她的生意，她已经做了快半年了。
她从火车站批发来整缸的咸菜，那些用瓦缸装着的咸菜都是大块的蔓茎疙瘩。她把咸菜分开一块一块地卖出去，能赚取不少差价。当时人们的生活水平不高，咸菜是每家每户必不可少的菜肴，所以销量很大。她一天能卖掉一缸，能挣到十元到二十元不等。她把赚到的钱全部交给了母亲，自己一分都不留。母亲病重后，她便把钱交给了父亲。她的行为让我十分感动，因为这笔钱在当时成了母亲的救命钱。
母亲的病情时好时坏，留玉始终如一地守在她的病床前，悉心照料。我看着留玉因照顾母亲而日渐消瘦的面容，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愧疚。从那以后，我经常抽出时间来照顾母亲，让留玉有更多的时间去做生意和休息。
有一次，母亲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，声音微弱地说：“长发，留玉是个好姑娘，你要好好待她。我问过算命先生，她的额头宽，田宅广，是咱家的福星。”我望着母亲那充满期待的眼神，心中五味杂陈。我明白，母亲真心希望我和留玉能够走到一起，给她一个安稳的家。但我始终无法将留玉视为自己的爱人，因为我一直把她当作妹妹。
一天傍晚，父亲下班较早，我便去帮留玉一起收摊。路上，她突然对我说：“长发哥，我知道我配不上你。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，让我留在你身边。”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哀求，让我感到一阵心酸。“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媳妇，你不要我了，我就没脸见人了。再说，我也发过誓，长大了就是你的媳妇，我是真心的。”我看着她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，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，想要将她紧紧拥入怀中。那一刻，我意识到，留玉早已成为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她的善良、勤劳、无私，让我自愧不如。她今天的这番话也让我清醒地认识到，一直以来，我不想和她成亲的根本原因是我觉得自己文化水平高，娶了她会有些丢人。现在想来，和她相比，我并没有什么比她强的地方，不是她配不上我，而是我配不上她。
随着母亲病情的恶化，家里的气氛越发沉重。母亲在清醒的时候，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叮嘱我，要好好照顾留玉，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担忧和对留玉的不舍。我深知母亲的苦心，她希望在自己离世前能看到我有一个稳定的家庭，一个可以依靠的伴侣。
在母亲的病床前，我做出了决定。我将承担起这份责任，接受这段由母亲安排的婚姻。母亲在我做出决定后不久便去世了。她的离世，让整个家庭沉浸在悲痛之中。父亲也即将退休，他的身体也不太好。那个年代，许多父辈们生活艰辛，吃得差，干得多，身体都亏损得很严重。
母亲去世后，留玉更加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一家人的生活。姐姐已经出嫁，家里就只剩下父亲和我了。我也从学校搬回家住，并且打算和留玉结婚。
我们的婚礼举办得很简单，把小玉从她亲戚家接过来，举行了一个简约的仪式，邀请了一些亲朋好友参加婚宴。我们就这样住到了一起，完成了人生中的一件大事。
婚后，小玉更加努力地做生意。因为我考上了学，家里的地也没有了。而我也逐渐理解了小玉的想法，她是真心想和我在一起，也真心喜欢我，只因为我答应她，以后可以接她的弟妹们一起来生活。
小玉果然应了母亲的那句话，她是我家的福星，也是我的福星。小玉在卖咸菜的生意积累了第一桶金后，又开了一个副食品批发的门店。她每次都会和我商量，而我这个教书先生什么都不懂，反而把工资都交给她，让她随意支配。
小玉很快就把几个弟妹都找齐了，并接到了我们家。我们家的房子也早已翻新。她的三个弟妹，能上学的就让他们上学，不能上学的就跟着她做生意。虽然她在弟弟妹妹身上花了不少钱，但我从不吭声，因为兄弟姐妹情深是人之常情，而我一直认为钱够花就行。
我和留玉的婚姻，虽然最初并非源于爱情，但随着时间的推移，我们之间的感情却在不知不觉中滋长。我开始珍惜和留玉在一起的每一刻，感激她为这个家所做的一切。我明白，我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，尽管这份幸福来得有些晚，有些与众不同。
留玉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，我也能够安心工作。我的教学成绩年年优秀，后来也顺利地升职。人到中年时，我已经成为了学校的校长。因为家里不缺钱，我也从不利用职务之便谋取私利，所以我的事业发展得很平稳。这一切都归功于小玉。
岁月匆匆，我们在一起已经三十多年了。留玉为我生了两个儿子，他们都考上了大学，并且已经参加工作。父亲也在早些年离世了，同样是小玉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，为老人送终。我很庆幸能够遇到小玉，她给了我一生的深情和安宁的幸福。小玉也常常说，遇到我是上天的安排，我在她人生最艰难的时刻给了她温暖和关怀。她一生都珍藏着我给她买的那双手套，尽管后来我也给她买了其他贵重的礼物，但她说在她心中，那双手套是最珍贵的礼物。
爱情是什么？有时候我会思考，也许这就是爱吧，对一个人好，让她感到快乐，自己也会开心。我更感激我的母亲，她一次不经意的善举，为我留下了如此深厚的福缘。聆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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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运用第一人称来撰写故事，而这些故事均是取材于真实的社会生活，所以请大家不要进行过度地解读。
我叫李长发，出生在城郊乡结合部的李家庄。我们村距离市区最繁华的火车站不过十里地，位置较为便利。
我家属于工农结合的家庭。父亲是一名复员军人，被安排在工厂工作；母亲曾是地主家的女儿，虽有文化且容貌出众，但因成分问题，下嫁给了父亲，并随父亲将户口迁至李家庄，成为了一名朴实的农民。母亲常感慨生不逢时，命运对她不公。我家的生活条件在村里算是不错的。分田到户时，家里五口人，有五亩地，一亩用来种菜，其余种主粮。大哥大姐学习成绩不佳，早早辍学，帮忙操持家里的农活。母亲身体欠佳，便在村里小学做代课老师。父亲有工资收入，家庭经济状况较为宽裕。
1985年，我刚上初中一年级，学习成绩还算可以，每周回家一次。记得在一个春天的周日，我像往常一样从学校返家，却惊讶地发现家里多了个小女孩。她与我年纪相仿，却身形瘦小，尤为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宽阔的额头，用农村的话说就是“奔楼头”。她的眼睛特别大，也许是因为消瘦，显得格外明亮。我好奇地打量着她，心中疑惑这小姑娘是谁。大哥大姐见我回来，嘻嘻哈哈地说：“咱妈给你找的媳妇。”我半信半疑，以为这又是他们的恶作剧。然而，后来我才知晓，这事竟是真的。
原来，母亲学校的一位女老师，老家在山里。由于老家亲戚突遭变故，大人离世，留下几个孩子。正值春天青黄不接之时，这几个孩子的温饱都成了问题。当时各家的情况都不宽裕，只好将几个孩子分别送到亲戚家抚养。这位女老师便把其中一个叫王留玉的女孩带回了家，她在姊妹中排行老大。然而，这位女老师只是民办教师，家里条件也不好，原本就有四个孩子，如今又多了一个，家庭负担更重了。她与母亲关系要好，见我家条件尚可，便希望母亲能收养王留玉。她拉着王留玉跪在母亲面前说道：“您行行好，就把她留在家里吧。她十一岁了，什么活都能干，养大了也不会白养，您家男孩子多，让她给您家当媳妇。”王留玉当时已经懂事，明白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，便顺从地跪地发誓：“我一定会听您的话，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，长大后给您当媳妇，孝敬您，为您养老送终。”母亲心地善良，心一软，便应承了下来。为此，父亲回来后，两人还大吵了一架。那时生活艰难，养育自己的孩子都已力不从心，谁愿意再抚养别人家的孩子呢。
那时我年纪尚小，对这件事并未太过在意，只当家里多了个妹妹。留玉十分勤快，小小年纪就帮着家里做各种活儿，洗衣做饭，毫无怨言。渐渐地，全村人都知晓了王留玉是我的“媳妇”，大家都戏称她为我家的童养媳。因为当时大哥已有女朋友，姐姐的情况暂且不论，那王留玉就只可能是为我准备的“媳妇”了。或许起初母亲并未如此打算，只是怜悯她的可怜境遇，才收养了她。然而，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，其结果便往往不受当事人控制了。
我当时在学校住校，每周回家一次，与王留玉的接触并不多。但她总是默默地帮我洗衣服，甚至为我织毛衣和围巾。那年冬天，我回家时看到留玉在冰冷的水中洗衣服，手都被冻烂了。我心疼地对母亲说：“天气这么冷，就别让小玉洗衣服了。”母亲却生气地回应：“我何时逼迫她洗衣服了，这孩子就是不听话，非要去干。”留玉也表示是自己主动要干的。我无奈，只能劝她：“冬天洗衣服得烧热水，你这手都冻坏了，你怎么这么傻啊！”她低着头说：“烧水要烧煤球的。”我当时并未领会她的意思，后来才明白，这丫头是怕浪费煤球，想给家里节省开支。我真是有些无奈。那年过年，我用节省下来的饭钱给她买了一双皮手套。她只在过年时戴了两天，之后便再也没见她戴过。我不明白她为何不再佩戴，也许是想节省着用，也许是不想让我担心。那是我唯一一次给她买东西，其实只是将她视为家人，觉得应该对她好一些。然而，没想到这件事她却铭记于心，多年后，她依然珍藏着那双手套，并称其为我给她的定情信物。
小玉在我家很懂事，从不多言，也从不与我们兄弟姐妹攀比吃穿。做好饭后，她总是最后一个盛饭，且从不盛第二碗。吃馍时，她只拿苞谷面馍或花卷馍，从不拿白馍。我多次提醒她，有两次还硬是将白馍塞到她手中，她才肯吃。她的懂事令人心疼。但我家人从未将她当作外人，都把她当作自家人看待。后来，哥哥结婚另立门户，姐姐也谈了朋友，常常外出。反倒是我这个平时不常回家的人，对小玉的关心更多一些。小玉也常常因为我回家而感到开心，我们年龄相仿，我在家时，她会找我玩耍。我写作业时，她会在旁边拿着我的课本阅读。我曾几次说：“如果你想上学，我去跟母亲说。”她总是摇头表示：“不想上学。”我也会给她带当时流行的琼瑶小说和武侠小说看，她看得兴致勃勃，直说好看。有时，她也会情绪低落，夏天时，会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树下发呆。我放暑假在家时问她：“怎么了？”她会说：“想家了，想弟弟妹妹们了。”说着便会流下眼泪。然后，她会反复叮嘱我：“千万别告诉咱妈，她会生气的。”我只能叹息，为她感到难过，却也无能为力。只好安慰她道：“等过两年我考上学了，就带你回老家去看望弟弟妹妹们。”她会点头说好，然后又望着天上的星星发起呆来。
1988年，我学习成绩优异，以出色的成绩考上了师范学校。全家人都为此感到高兴，还专门为我举办了庆祝活动。那天，父亲破天荒地买了一只烧鸡回来，母亲做了她最擅长的炸酱面。那天哥哥姐姐都在家，一家人吃得其乐融融。我见留玉不肯夹肉，便撕了个鸡腿放到她碗里。那天我是主角，所以一家人都没有说什么，倒是姐姐略带酸意地说：“还没怎么样呢，就知道向着自己媳妇了。”留玉的脸一下子红了，我则大声抗议道：“她是我妹妹，我对她好点怎么了！”一家人都笑着说：“应该的，应该的。”那天晚上，留玉问我：“什么时候带我回老家？”我支支吾吾地说：“再等等，等我攒些钱再说。”
那年夏天，我一心想着如何赚钱。我去了工地，可人家嫌我干不了，不要我。但为了能得到那份当小工的工作，我坚称自己可以。当时，工地上恰好拉来一车生石灰，工头扔给我一把锨，说：“把这车石灰化了，给你五十元。”我咬咬牙，捡起了锨。
化石灰是又脏又累的活儿，没人愿意干。一车生石灰倒在地上，旁边是一个偌大的石灰坑，坑里注满了水。我得把所有石灰扔到水里，生石灰扬起的烟尘，瞬间让我变得一头一脸都是灰，刺眼刺鼻。石灰块投入水中，像小便一样沸腾起来，冒着滚滚白烟。
干到一半时，已是下午。我浑身大汗淋漓，生石灰粉粘在身上，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。我的手也磨出了水泡，太阳晒得我头昏脑涨。我只得先回家休息一下，说下午再来。
小玉看到我的模样，赶忙问我去干啥了，我说：“帮人化石灰能挣五十元。”小玉坚决不让我下午再去，她打来水让我清洗，又给我端来绿豆汤解暑。中午休息时，我感觉格外凉快，醒来发现小玉坐在我身旁为我扇风。
下午，我戴上手套和口罩，执意要去。小玉非要跟我一起，怎么劝都不行。那天下午，我们俩把那一车石灰全都扔到石灰池中，又浇了好几遍水，以防烧灰。一切妥当后，天已经黑了，我和小玉都变成了灰人。
我拿到了五十元钱，交给小玉让她存好，我说再赚一些就够回家的费用了，小玉笑得格外开心。那晚，我们去河边洗了好久，才把身上的石灰洗净。尤其是耳朵和鼻孔里的，最难清理。那个暑假，我们还整晚整晚地去河边抓蝉蜕，然后卖给收购站。终于，在八月份的时候，我们手里有了八十元钱。我和小玉买了去她老家的车票。
我们坐汽车前往那个小山村，车开了一上午才到县城，又在盘山路行驶了一下午，天快黑时才抵达村子。小玉家的草屋几乎要倒塌了，打开门，她的堂叔住在里面。他的弟弟妹妹们只有一个跟着堂叔，堂叔是个光棍，没有孩子。紧接着，一个八岁的男孩跑了出来，看到小玉愣了好一会儿，然后姐弟俩才相拥大哭。
住了一晚，我们第二天便返程了。小玉对弟弟说：“等姐挣了钱就来接你去城里。”她还有两个妹妹被其他亲戚领走了，她说以后要找到她们，都接到城里来。我沉默不语，回去的路上，小玉一直沉默着，流了一路的眼泪。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。
回到家后，母亲单独把我叫到屋里，询问情况。我如实告知，母亲叹了口气：“到底还是养不熟啊，这孩子这样可不行，吃里扒外。”没过几天，小玉哭着来找我，说母亲要让她走，让她亲戚来把她领走。我立刻去找母亲，说：“您让小玉走了，她能去哪儿呢？她在咱家都这么多年了，就让她留下吧。”在我的坚持下，母亲又让小玉写了保证书，这才让小玉继续留了下来。那年秋天，我去师范学校上学了，基本上一个月回家一次，对小玉的事也就关心得少了。那时的我，真的只是把她当作妹妹，不想让她受委屈。但小玉却并非这么想。
时光如白驹过隙，转眼间，我在师范学校的学习生活接近尾声。三年的师范时光，让我的视野开阔了许多，也让我对未来充满了期望。然而，1991 年我师范毕业时，我 19 岁，小玉也 18 岁了。不知不觉间，小玉已出落成大姑娘。女大十八变，这话果真不假。小玉变得亭亭玉立，整个人高挑了许多，皮肤也白皙了，身材更是婀娜多姿，俨然是个大美人。
母亲在我毕业分配后，把我叫到屋里，谈论小玉的事情。“你也该成家了，小玉这姑娘挺不错的，这么多年来，她对家里的贡献可不小。”我当时沉默了片刻，思考后说道：“妈，小玉确实很好，但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。她肯定也有自己的想法。我不会和她结婚的，我会一直把她当作妹妹。”
母亲当即发怒：“你是读书读傻了吧？我养她这么多年，难道白养了？虽说她文化程度低，可能配不上你，但你上哪儿找这么漂亮又勤快的媳妇。再说了，这样家里也能节省一大笔开支，你以为娶媳妇不用花钱啊？”我坚决地表示：“我不会和她结婚的，她是人，不是商品，更不是什么童养媳，我们必须尊重她的想法。”
母亲气得拿起床上的刷子朝我砸来：“你长大了，翅膀硬了，敢不听话了！你不想娶她也得娶，除非我死了！”母亲的话说得很重，我无法再反驳。关于小玉的事情便暂时搁置了。
我知道留玉是个好姑娘，勤劳、善良、无私，她为我们家付出了很多。但在我的内心深处，我渴望的是一种基于爱情和共同理想的婚姻，而不是出于责任和传统的束缚。我害怕自己的选择会伤害到留玉，也担心辜负母亲的期望。
我去学校上班后，住在学校，很少回家，这件事就一直拖延着。但那年冬天，我家遭遇了变故。母亲原本身体就不好，那年冬天病情更加严重，只好住院治疗。母亲的病很严重，家里的事务大多落在了留玉的肩上。
留玉的变化让我感到惊讶。她变得更加坚强和能干。她不仅要照顾病重的母亲，还要操持家务。我和父亲的工资根本无法支付高昂的医药费。而留玉却默默地开始做起了生意。她说这是母亲告诉她的生意，她已经做了快半年了。
她从火车站批发来整缸的咸菜，那些用瓦缸装着的咸菜都是大块的蔓茎疙瘩。她把咸菜分开一块一块地卖出去，能赚取不少差价。当时人们的生活水平不高，咸菜是每家每户必不可少的菜肴，所以销量很大。她一天能卖掉一缸，能挣到十元到二十元不等。她把赚到的钱全部交给了母亲，自己一分都不留。母亲病重后，她便把钱交给了父亲。她的行为让我十分感动，因为这笔钱在当时成了母亲的救命钱。
母亲的病情时好时坏，留玉始终如一地守在她的病床前，悉心照料。我看着留玉因照顾母亲而日渐消瘦的面容，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愧疚。从那以后，我经常抽出时间来照顾母亲，让留玉有更多的时间去做生意和休息。
有一次，母亲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，声音微弱地说：“长发，留玉是个好姑娘，你要好好待她。我问过算命先生，她的额头宽，田宅广，是咱家的福星。”我望着母亲那充满期待的眼神，心中五味杂陈。我明白，母亲真心希望我和留玉能够走到一起，给她一个安稳的家。但我始终无法将留玉视为自己的爱人，因为我一直把她当作妹妹。
一天傍晚，父亲下班较早，我便去帮留玉一起收摊。路上，她突然对我说：“长发哥，我知道我配不上你。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，让我留在你身边。”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哀求，让我感到一阵心酸。“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媳妇，你不要我了，我就没脸见人了。再说，我也发过誓，长大了就是你的媳妇，我是真心的。”我看着她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，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，想要将她紧紧拥入怀中。那一刻，我意识到，留玉早已成为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她的善良、勤劳、无私，让我自愧不如。她今天的这番话也让我清醒地认识到，一直以来，我不想和她成亲的根本原因是我觉得自己文化水平高，娶了她会有些丢人。现在想来，和她相比，我并没有什么比她强的地方，不是她配不上我，而是我配不上她。
随着母亲病情的恶化，家里的气氛越发沉重。母亲在清醒的时候，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叮嘱我，要好好照顾留玉，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担忧和对留玉的不舍。我深知母亲的苦心，她希望在自己离世前能看到我有一个稳定的家庭，一个可以依靠的伴侣。
在母亲的病床前，我做出了决定。我将承担起这份责任，接受这段由母亲安排的婚姻。母亲在我做出决定后不久便去世了。她的离世，让整个家庭沉浸在悲痛之中。父亲也即将退休，他的身体也不太好。那个年代，许多父辈们生活艰辛，吃得差，干得多，身体都亏损得很严重。
母亲去世后，留玉更加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一家人的生活。姐姐已经出嫁，家里就只剩下父亲和我了。我也从学校搬回家住，并且打算和留玉结婚。
我们的婚礼举办得很简单，把小玉从她亲戚家接过来，举行了一个简约的仪式，邀请了一些亲朋好友参加婚宴。我们就这样住到了一起，完成了人生中的一件大事。
婚后，小玉更加努力地做生意。因为我考上了学，家里的地也没有了。而我也逐渐理解了小玉的想法，她是真心想和我在一起，也真心喜欢我，只因为我答应她，以后可以接她的弟妹们一起来生活。
小玉果然应了母亲的那句话，她是我家的福星，也是我的福星。小玉在卖咸菜的生意积累了第一桶金后，又开了一个副食品批发的门店。她每次都会和我商量，而我这个教书先生什么都不懂，反而把工资都交给她，让她随意支配。
小玉很快就把几个弟妹都找齐了，并接到了我们家。我们家的房子也早已翻新。她的三个弟妹，能上学的就让他们上学，不能上学的就跟着她做生意。虽然她在弟弟妹妹身上花了不少钱，但我从不吭声，因为兄弟姐妹情深是人之常情，而我一直认为钱够花就行。
我和留玉的婚姻，虽然最初并非源于爱情，但随着时间的推移，我们之间的感情却在不知不觉中滋长。我开始珍惜和留玉在一起的每一刻，感激她为这个家所做的一切。我明白，我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，尽管这份幸福来得有些晚，有些与众不同。
留玉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，我也能够安心工作。我的教学成绩年年优秀，后来也顺利地升职。人到中年时，我已经成为了学校的校长。因为家里不缺钱，我也从不利用职务之便谋取私利，所以我的事业发展得很平稳。这一切都归功于小玉。
岁月匆匆，我们在一起已经三十多年了。留玉为我生了两个儿子，他们都考上了大学，并且已经参加工作。父亲也在早些年离世了，同样是小玉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，为老人送终。我很庆幸能够遇到小玉，她给了我一生的深情和安宁的幸福。小玉也常常说，遇到我是上天的安排，我在她人生最艰难的时刻给了她温暖和关怀。她一生都珍藏着我给她买的那双手套，尽管后来我也给她买了其他贵重的礼物，但她说在她心中，那双手套是最珍贵的礼物。
爱情是什么？有时候我会思考，也许这就是爱吧，对一个人好，让她感到快乐，自己也会开心。我更感激我的母亲，她一次不经意的善举，为我留下了如此深厚的福缘。聆听